【霹雳布袋戏·槐棋】归心

熙熙攘攘的街道上,正是六七月的天气,在干燥的炎热还未散去的同时,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寒凉,不甚明显的,只在远去的天际中用流云疏离地画下那么一笔。

陌生城市的泥路,一样的材料,却做得十分宽敞通达,看着叫人心里也敞亮起来,路旁皆是槐树,槐花密密地铺了一路,深深浅浅的黄,衬着发白的地面,一片交杂的斑驳中似也有秩序。小道旁停着几辆精致的人力车,上盖着深色的布来遮挡阳光,拉车的竟是几个着布衫的女子,偶有几个大家闺秀般的人物唤了车,那车轻快地跑动起来,才看见原来布上亦铺满了槐花,随着些许颠簸从车顶上飘落下来,复又隐入脚下的那片斑驳之中。

又一片槐花瓣飘在槐破梦的肩头,他并无拂去的念头,只一路上前走去,并未留意道上交杂而来的目光与窸窸窣窣意味不明的小声议论。

空气里似有清芬,朦朦胧胧地萦于发间,叫他不及细嗅,便忽而随风而逝。

路边的女子,年轻些的总是见着他便嬉笑着跑开,而年长者则对他露出些鄙夷目光,总归是无人近身。

不知身在何处,因而漫无目的地行了一阵,他在路旁的树荫之下见着一个糕饼铺子,决意上前探问。

他对着门略施一礼“在下槐破梦,苦境人士,误入此境,冒昧请教此地地名,有劳店主了。”

门内空空,并无回应,如同抛过一瞥冷眼。

槐破梦再拜,却听门内一声轻语“此地是杀戮碎岛,岛众素轻男子,不宜久留,公子速去吧。”

听到此语,槐破梦心中一动,“杀戮碎岛……杀戮碎岛……”口中喃喃,也难解心思纷扰,仿佛是近在咫尺的一个名字,此刻却想不分明,看不真切。

“那贵地主人现在何处?”

半晌,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再传过来“先王已去,王脉亦不存,杀戮碎岛无分贵贱。”

这话听着十分新鲜,新鲜得像是槐枝上暗生的小刺,勾得皮肉生疼,听来却是暖的。

他抱了琴,直往郊外走去,在一座高地上找了个粗壮的树桩坐下,勾划一曲琵琶,直教听者泪落。

日头西斜,他依旧独坐,只是觉得有人在远处直直地看着他。他举目眺望,却什么都看不见。

他觉得心口沉甸甸的,压着许多沉重,却无法疏解。

一生一世,也只得这一个名字傍身,其余所有,皆轻若浮尘。

那为何还要记着这样一个名字呢?

他不解,却也不怨,手中勾划不停,直叫指尖染血。

嘶……

却还是痛的,叫他明白此身非在梦中。

殷红的血滴在老树桩上,转眼消失不见。他一惊,却望见那树桩活动起来,像是从他血液之中凝结了力量,枝叶与树干从死寂之中生发出来,忽而遮天蔽日,而他自己也渐渐变得瘦小而单薄,最后站立不住,衣衫空旷,跌落于地,为婴孩的他发出一声高啼,却无有泪迹。

“破梦……”一直跟在背后的棋一终于跪倒在地,泪落如雨。

想来世人皆魂归故里,所以即便不识,也终究归心似箭。

早知道他的魂魄必不会在中阴界久留,而苦境与碎岛之间的通路早已割断,棋一只得再用一魂向缎君衡换得中阴界去杀戮碎岛的机会。

只此一路,无有归途。

遇得上或遇不上,单凭一个缘字。

她俯身上前抱住了回到他应有年纪的破梦,一个无忧无虑,眼相清澈的破梦。

这样也好。

前一世无人教过你拥有,便强求你付出;无人解你忧烦,便促你解世愁。

棋一将那柔软的躯体抱在怀中,用泛着水光的眸子看着破梦。

他笑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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